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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小燕:散文的种子是记忆

日期:2024-03-01来源:温州民商银行作者:温州台风网台风路径台风最新消息路径图

认识国华有些年头,他支棱着高挑个儿,标志性“华”式寸头,眼神深思,还有些神秘,抿着嘴角儿不苟言笑,看不出有多少的文艺细胞,却是太极、南拳、吉他、歌唱、吃货、摄影、文学集一身的中年“斜杠”。

国华的老家在平阳萧江,因盛产塑料编织袋而闻闻弥遐迩。

萧江是全国最大的塑编生产基地,号称“中国塑编之都”。

他那篇入选“温州记忆·百年献礼——庆祝中国共产党成立100周年”全国文学征文大赛的《那时的编织袋》,就生动描述了当年一条编织袋从经袋、踏袋、担袋、通袋、套袋、印袋、发袋的前世今生。

他深情回忆母亲的嫁妆“飛人牌”缝纫机为加工编织袋立下汗马功劳。国华还记得母亲用那台“飛人牌”缝纫机给他做了件从小学三年级穿到初一的棉大衣,面料是咖啡色灯芯绒,里料是旧衣服拆拼,五年级时补接过一次。这台“飛人”至今和一块“双狮”被国华珍藏。

说起手表,我想起国华在《记忆中的老手表》里,回忆上学路上接过爸爸的手表时:“我低着头,瞅着自己的鞋子,将右鞋尖在石头路上摩了好几圈,才接过爸爸的手表,戴在了左手腕……我走了好长的一段路,回头,见爸爸还站在石板桥上,我看了看手表,6点整,一条直线,低头我是分针,抬头爸爸是时针。”“那天晚上,弟弟与我睡觉时,我戴在了他的手上,等他睡着了,又戴回自己的手上。”他人生的第一首诗是写给弟弟的,一次父母不在身边,弟弟抓着哥哥的手在瓜摊前不走,国华“花2分钱给弟弟买了一只菜瓜,弟弟吃得香甜,口水与籽黄蜜汁不时地滴下。那天晚上弟弟睡着了,梦呓里说着“菜瓜甜,我要吃,”张开的嘴巴里淌下了涎水。暑假过后,老师要同学们写一篇暑假里最值得记忆的文章,国华当时就写了一首儿童诗:“弟弟睡着了,梦话说着菜瓜甜,他流下了口水,不,这不是口水,这是他心里淌出的蜜。”

1987年,国华浙江交通学校航海专业毕业,分配工作温州海运公司。国华17岁那年,班主任杨老师接到高考通知,顶着烈日走了10多里田埂小路去杨家报喜,国华《那年我高考》回忆:“班主任朝着我父亲大喊着:'老杨,老杨,今年高考揭榜啦,阿华考上了,考上了!,爸爸插秧的手在抖,脚在颤,原本插成一条线的秧苗变成了弯弯曲曲,后退到田埂边还不知道,跌坐在水田里。”很多年后,国华女儿也是17岁金榜题名,他没有当年父亲那样激动,因为小姑娘没有悬念的实现了高一就用美工笔写在铅笔盒上“为了国美,奋斗啊!”的目标。

海疆茫茫,一名年少水手,有怀抱吉他吟唱“大海啊我的故乡”的浪漫,也有《遇到惊涛骇浪》的凶险。1990年“浙海118”万吨巨轮上国华死里逃生,1994年国华最后一次出海遭遇百年不遇的17号台风,擦肩台风眼,又在天堂地狱间穿梭一次生与死。

《我是党员,我上》国华平静叙述了一次水下排险经历。那是一次载着重要物资运往温州港的航行,途中螺旋桨遭遇大型渔网缠绕,主机骤停。失去了动力的巨轮在大潮汐的推送下,随时可能与捕捞的小渔船发生碰撞。情况危急,船长果断决定就地抛锚,自行清除渔网。第一个报名下水的是一位老党员水手长,国华举手:“我是党员,我也上!”国华是刚入党的新党员,却是一名深谙船体结构的三副,在全船人期待的眼神儿中,国华“咕咕”几口白酒下肚,系紧保险带就下了绳梯,他顺着螺旋桨叶片摸到轴承,发现中指般钢丝绳夹杂着渔网牢牢缠绕轴承,他摸到一个铁钩,勾上钢丝绳卸扣,看似简单的动作,在水底一片冰冷和黑暗中不亚于太空迈步般艰难。国华靠船员们拉着从绳梯上来跌坐在尾甲板,老船长为他搓着身上的江水,绞缆车响起,钢丝绳连着渔网慢慢地绞动……

惊心动魄的海上生涯培养了他特有的定力和敏锐的判断力,他在《我与雷达》中自述:“我还有个特异功能,在夜间寂静时刻,我的耳朵能分辨出是长波或短波处在发射状态。于是我告诉了船长,在航行中,视线不好的情况下,雷达用于辅助瞭望,发现障碍物等,要用短波,优于长波。如果用于航行定位,可用长波,优于短波。老船长逢人就说,航海还是需要读书人。”

从“海员”到“公务员”,从“水路”到“陆路”,国华一“路”走来,又奔波在人民民主的“政路”上,忠实履行了人大代表的庄严职责。

初识国华记得是在温州“两会”,他挎着单反不停的“咔嚓”,后来陆续读到他的散文,文字干净厚道,有滋有味儿有嚼劲儿,就连老渔民的一张嘴都会被他写得如“礁”似“花”。

那是80年代末的夏日,国华在中国第一艘浅水万吨轮当三副,船泊葫芦岛维护保养。一次他和同事下海游泳遇险被一位老渔民救起,国华摘下身上最值钱的手表以谢救命之恩,后来才听船厂的人说,老渔民每天手编渔网眼盯海面,直到他们平安上岸,才会放心去做其他事情。国华在《记忆中的老手表》中回顾了这段铭心往事,写到老渔民之前看到他戴着手表下水时:“两片如礁石裂缝的嘴唇里,会发出嗡嗡的响声。”写到救他们上岸,看到国华手表完好无损时:“老渔民的嘴巴裂嘣如天空刚刚打开乌云那一抹的阳光,灿烂如花。”守望年轻海员的下水上岸,老渔民的嘴一会儿“礁石裂缝”,一会儿“灿烂如花”……国华写了《爷爷与平阳木偶戏》、外婆家《重五“送节”情义浓》、《父亲的背》、《母亲的嫁妆》、《我的船长我的船》、《诗一样的白鹭》、还有那只不离不弃的《我的八哥太极》……我惊叹他的非凡记忆,几十年前事情,每个细节如数家珍。尤其那些经典、名句信手拈来,张九龄、张若虚、杨万里、张耒、黄遵宪、王阳明、曹雪芹、戴文俊、林语堂等名人名家,都为国华的笔墨文章欣然“站台”。

国华说自己在“雁荡山”轮度过人生最美的一个海上中秋,一篇《海上生明月》三位唐、清大诗人出场,张九龄的“情人怨遥夜,竟夕起相思”,张若虚的“江天一色无纤尘,皎皎空中孤月轮”,黄遵宪的“茫茫东海波连天,天边大月光团圆。送人夜夜照船尾,今夕倍放清光妍”。写三垟湿地菱角的《又是黄菱收成时》有曹唐的“碧花菱角满潭秋”,《盛夏忆尝新》以清代本土诗人戴文俊瓯江竹枝词的《尝新》的“东家尝新约西家,五月南风燕子斜;带豆荚荚是并蒂,茄儿枝枝无虚花。”盛赞丈母娘家龙湾一带的特色小炒“指带豆茄儿”。

国华是爷爷的宠儿,老爷子经常挂在嘴边:“我家阿华,瘦弱的读书人,我要对他好些。”国华至今记得爷爷亲手为他做的牛肉羹、泥鳅拱豆腐……国华很敬畏爷爷,老爷子在族中享有崇高威望,是祠堂祭祖仪式的主祭,为了孙子他两次欲动特权敲响祠堂大鼓,一次是国华六岁抓到大河蟹,一次是国华17岁考上浙江交通学校。国华遗传了爷爷倔犟仗义又乐于助人的基因,敬畏生命,仗义为人,一腔“水手”情怀,多年献血不懈。

爷爷是一位民间艺人,精通纸扎、木刻、雕像、乱弹、二胡等等,就是油漆、打竹篾等等也都样样在手。在木偶剧团是一位二胡琴师,娴熟的提、拨、勾、挑、扭、抡,赋予小木偶鲜活的艺术生命。国华说“爷爷雕琢制作的不是一个个木偶,而是一个个精彩日子,留给我们是长长的岁月。”

大家都知道祖籍温州的台湾歌手潘安邦的《外婆的澎湖湾》:“阳光、沙滩、海浪、仙人掌……还有一位老船长”。国华在《我的船长我的船》中记录了他的船长力挽狂澜让一船人安全脱险的英勇壮举。老船长韩业广是一位来自北方的转业军人,1米5的厚敦身材,“坚毅的眼神闪烁着星辰的光芒,不怒而威”,大蒜是他的最爱,“熏”的国华至今吃温州拌面都一定以蒜醋相“拌”,老船长爱吃饺子和鸡腿,从来不吃海鲜。“全国劳模在北京开会,聚餐时有一道菜是著名的渤海湾对虾,他却不敢下箸,送给边上一位温州劳模,换了一个大馒头。”国华的“外婆的澎湖湾”在苍南云岩三峰。他把外婆、大舅舅、大姨妈、小姑姑等至爱至亲,写进其乐融融的端午、七夕、中秋、春节等温馨“中国节”。平阳人过端午,要给外婆家送大粽子,叫做“送节”,也叫“望节”,外婆家要回送“子孙粽”。国华家给外婆送的是灰汤大粽,用清洗干净存放楼阁上的晚稻草杆,打上屋前老井清晨第一桶井水,糯米产自自留地,扎绳是院里的棕树叶,水煮后撕成条,大粽子5个一扎。

端午那天,煮了四个多小时的粽子一出锅,粽香就穿过田埂越过小河,和外婆家满满一大篮子的“子孙粽”约会去了。外婆端着一个小碗,蘸着雄黄酒,在国华额头画了一个大圈。嘴中还不停地用闽南话念着:“五月五,是重五。划龙船,敲锣鼓。吃大粽,粽子香。雄黄酒,洒门户。娒儿头上画老虎,一,二,三,四,五,大家人过重五。”第一个大粽,外婆蘸着红糖先给外孙,再给女儿,最后才是自己吃。国华笔下多次提到外婆家可爱的大舅舅,到他家总是晃荡着来,晃荡着走,用那双大脚板儿丈量着通往外婆家的温情小道,大舅舅的到来是国华儿时解馋“舌尖”的期盼,大舅舅的扁担是“七夕”的鹊桥,大舅舅的箩筐装满国华一家人对外婆沉甸甸的思念,大舅舅是一位亲情的“快递小哥”,大舅舅还是一位见义勇为的大英雄……

七夕之夜,星星眨着眼睛,银河挂在天上,国华三兄妹坐在丝瓜棚下听着牛郎织女的悄悄话,吃着大舅舅送来的“巧舌”。那“巧舌”是外婆用糯米粉、黑芝麻、红糖、猪油搅拌成糊状揉成团,用刀切成一条条像手指一样粗细,捏成小口舌状,两面粘上芝麻,放在铁镬中,用柴火慢烤出来的。国华在《七月七话七夕》中记载:“弟弟在问我,为什么要坐在丝瓜棚下听呢,是不是丝瓜藤是电话线,能够通上天去……而妹妹说自己听到了,我们问她,听到牛郎织女在讲些什么话,可她摇摇头,说自己听不懂他们的话。不一会,母亲过来,叫我们把大舅舅送来的“巧舌”抛到瓦背上,念着“七月七巧舌喜鹊啄”……按平阳风俗,中秋节外婆要送月饼给外甥吃。每年中秋外婆定好有花生、桂圆、白糖、脊膘肉、冬瓜糖做馅,外面一层厚厚的白芝麻的三个桥墩大月饼,还有柚子、西瓜、土豆等时令产品,让大舅舅担着送到国华家。有一次,大舅舅送月饼途中遇到一家烟花厂爆炸,大舅舅扔下箩筐去救火救人,失落了月饼,大舅舅又花了3个多小时去桥墩,中秋夜很晚才赶到国华家,母亲惊喜打开家门,孩子们兴奋的扑上去,大舅舅的头上、肩上、扁担上全是白花花的月光,颠沛一天的大舅舅还朗朗有声的唱起童谣:“丁丁郎、嘎嘎郎,八月十五有月光;月光中央有娑罗树,娑罗树顶开白花。”

过春节,国华和母亲一块儿去给外婆拜年,先走田间小路,再渡船过横阳支江,“摇啊摇摇到外婆桥”,去享受只有外孙才能享受的大鸡腿、“大斗抛”和白米饭。外婆家那缕炊烟,是国华童年第一次有记忆时的炊烟……再后来,那炊烟也成了妻子的牵挂,当国华驾着巨轮万里远洋时,贤惠的妻子带上儿子对父母的思念,带上儿媳对公婆的孝顺,走进那袅袅炊烟……

去小姑姑家拜年,“纯糯米做的老酒为汤,鸡蛋煎的金黄金黄,金针花炒肉冒得尖尖在上头。侄儿开心的吃,姑妈开心的唱:“金针花,配饭吃,饭落肚,牧归驰,驰到后半垟,碰到老鸡娘……”一碗点心下肚,国华小脸已红扑扑,不知是醉在纱面酒的点心里,是醉在小姑姑动听的歌谣中,还是醉在“姑舅亲辈辈亲,打断骨头连着筋”的至爱亲情里……

孩子多是在母亲的怀里长大,国华的摇篮却在《爸爸的背》上。

国华读了交通学校,一辈子和交通打交道,对“路”情有独钟,省城读书时还专门和铁路合个影,哥几个喝剩下酒也藏在铁路旁的树下。国华把铁路合影寄回家,让爹娘和弟弟妹妹也看看铁路长啥样,几十年过去了,细心的妹妹完好保存着这张照片。国华的职业生涯由水路到陆路,散文《自行车之恋》、《铃木王,那些年的速度与激情》记录自己的交通工具由自行车到摩托车再到汽车。

他此生不能忘怀自己儿时的交通工具是《爸爸的背》。即使爸爸带学生到南雁拉练,也背着儿子,直到老人家病重在床,国华才注意到爸爸背上那深深的刀痕……国华在《我的爸爸是教师》中记录爸爸执教过勤俭中学、肖江中学、腾蛟中学、后林中心学校,讲述了爸爸一辈子教书匠的粉笔人生和刻蜡纸的铁笔生涯,杨老师用心血浇灌学子成长,一日为师终生为父,一位学子双膝跪地叩谢恩师。

在给杨老师送葬队伍中,一位花白头的中年男子,沾着漆黑的墨汁在洁白的毛巾上挥泪写下“学生”二字,系在臂上送别恩师……。他就是杨老师生前提到最多的学生“阿都”。“阿都虽然家里贫穷,可是勤奋好学,父亲把他接到学校一起吃住,情同父子。“阿都”也终于没有辜负父亲的期望,考上了平阳师范学校,毕业后当了一名老师。”国华是个标准“吃货”,吃杨梅洗和不洗,吃核不吃核都研究透透的,吃“王鱼”用脸盆,涮羊肉一次吃二斤,烤羊肉串一次200串,地道“羊肉控”。但他念念不忘母亲的“红糖荷包蛋”,不忘母亲用奶奶要来的“百家豆”串成的豌豆“项链”,落雨中的母亲更是情深深、意濛濛……

国华在《落雨时节的母亲》含泪回忆,一次母亲在给国华送帽子路上,发现一位母亲背着一个小孩儿匆忙赶路,那位母亲只穿着湿答答的单薄内衣,棉衣披在孩子头上,母亲伸手为她们打伞,深一脚浅一脚的跌倒摔伤,她忍着疼痛,一直打伞把那陌生母子送到诊所。国华永远记得,落雨天母亲一遍又一遍叮嘱,小道上看到对面有人挑着担子过来的,要早些退到田埂上让挑担人先过,过桥也要让别人先过,过桥时自己手里的伞一定要折拢。直到现在,国华打伞走在城市宽阔的桥面上,不管风雨多么吹打,他都会将雨伞折拢,慈母那万般疼爱,慈母落雨天的那百般叮咛,永远折拢在儿子心田……

《浓情炖老鸭》中则写了一只番鸭和四位母亲的故事。国华瘦了妻子炖老鸭补身子,父亲累了母亲炖老鸭犒劳,先给爷爷留一碗,三兄妹各一碗,母亲说自己从小就不喜欢吃鸡鸭……一次母亲挑一只全身洁白的大番鸭,扎上红头绳,进城到温州看从小带大自己的姐姐,一个中年男子追着要买母亲手里的番鸭,一直跟到小南门虞师里国华姨妈家门口,反复说明他母亲病重快不行了,就想吃口正宗的老酒炖老鸭,为母亲的最后心愿他已在南站等了3天。有感他的一片孝心,姨妈嘱他晚上来把炖好的老鸭端母亲……那个人给国华母亲和姨妈鞠了好几个躬,走到楼梯的拐弯处还在深深地鞠躬,国华笔下的一只番鸭和四位母亲,讲述了孝心孝子和贤妻良母的传统美德。国华的镜头带我们去《寻找》温州城市的前世今生。

国华酷爱摄影,多半是因了夫人添香“红袖”做模特。那是2016年底温州大雪,永嘉岭背村采雪,当天他们夫妻随一行伙伴返回温州,第二天妻子又专程陪国华重返岭背,尽情的拍任性的拍,拍的雪都化了……妻子春天陪他拍柳絮,夏天陪他拍菡萏,秋天陪他拍金桂,冬日陪他拍银雪,爱意绵绵的“拖拍”中,一组夫唱妇随的散文完美出炉:《记挂那片柿子红》、《桂花落处禅心出》、《踏雪而行的日子》。

国华用镜头娇宠爱妻,也用《40年夫妻的第一次合影》记录了别人家的“红宝石”之爱。在温州瓯海区三垟街道黄屿村一对来自河南信阳的中年夫妇,经营一个用劈柴烧水的锅炉房,五毛一瓶一元一桶为周围民工提供热水。国华听说她们夫妇结婚四十年没拍过合照,就欣然抽了一个周六帮他们完成心愿。国华原味记录了40年一遇的真爱画面:“陈大姐双眼眯缝得看不到眼珠子,嘴角都快上扬到耳朵了,只见她纯红的对襟大褂,黑色的裤子黑色的皮鞋,一对金灿灿的耳环垂挂在耳边,左手是金手环,右手是玉手镯,短发服服帖帖地盖着,明显看出吹烫过。徐大哥上身穿着休闲的西装,下身是牛仔裤,白色的运动鞋,帅气不经意间焕发出来,花白的头发,刚刚洗过,还带着湿润的气态。陈大姐看我的眼睛散发着赞许的光彩,忙与我解惑,她说自己身上的,是女儿给她买的,老头子身上的,是借女婿的。还不时地用左右手相互搓一下金手环与玉镯。”“我不断地调节气氛,指挥两个人紧紧挨在一起。陈大姐往徐大哥身边挨紧时,徐大哥轻轻哆嗦一下,两脚往边上移了一点,陈大姐拧了一下他的手臂,他才挺了一下胸膛,站立不动。”

过了些日子,国华再来黄屿村,没了锅炉烧水房,没了徐家两夫妻,他徘徊在废墟前……“突然间我发现破旧的热水瓶边,开裂的红色塑料水桶外面,甚至于很多的小木柴上都用黑笔写着同样一个手机号码,我明白过来了,急忙拨打这个电话号码过去,陈大姐的声音马上急促地飘进我的耳朵:“是小杨兄弟啊,我们没有你的电话,找不到你啊!小儿子教我们,如果你有心来找我们,就会看到写在那些东西上的电话号码,你一定会看到的,一定会打过来的,我们已经回老家了,啥时到我们信阳来啊……我的双眼已经模糊了,只有不住地点头:我会来的,我会来的……”

我被国华获得三影堂摄影奖、中国“伯奇杯”摄影奖、浙江纪实摄影大展的《寻找》震颤,似乎听到老宅倒下时断断续续的临终遗言,似乎看到房子主人临别时的仓惶和无奈,断壁残垣中的结婚照和锅碗瓢盆孤儿般的被遗弃。

笑容成了遗容,告别成了永别……国华用他的脚步和镜头执着《寻找》着,寻找着别人,寻找着自己,寻找着昨天的记忆,寻找着温州的那月那年……

《寻找》让我读到摄影版的余秋雨散文《废墟》,也看到王家卫《繁华》背后的悲凉。时间在流着泪水回眸,记忆散落一地,致残的石柱在夕阳下颤抖,一瓦区区在明月的苦笑中做了一个团圆的梦,梦想自己的凭吊能书写一篇美妙的城市寓言……

作者:张小燕,温州大学教授,温州市清朗网络宣讲团成员,温州市决咨委委员,温州市第九、十届政协常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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