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石桅岩山脚下的楠溪书院里，日子总是平淡清静，古朴幽然的石板路、壮阔雄伟的山景，林荫环绕着白墙青瓦，诉说着独属楠溪江的悠长故事。在书院后院，一处挂着简易帘幕的场所，是砚雕技艺传承人程梦凡的雕刻场地，四方长条的工作台上整齐地陈列着大大小小不同的雕刻工具，场内地上则摆放着各种颜色、形状的石料。
程梦凡就是在此钻研摸索永嘉本土千年古砚——华严砚的复原和创作工作的。
为再现华严砚之风采来到永嘉
华严砚在历史上久负盛名，更是承载了无数文人墨客的传奇故事。据史料记载，书圣王羲之曾用它写下了书法史上著名的《华严帖》，曾在《法帖》中记录：“近得华严石砚，颇佳”。而在米芾的《砚史》中，其记录了二十四种当时的名砚，其中就指出永嘉出的华严砚，文曰：“华严砚名列第三，仅次于玉砚和方城砚”，而在南宋李之彦的《砚谱》中更是高居第二，华严砚的历史地位和艺术价值由此可见一斑。
而这也是程梦凡来到永嘉的原因。“我是安徽歙县人，同时也是歙砚制作的非遗传承人。歙砚有中国四大名砚之称，一直以来为历代文人所称道，但在米芾的《砚史》中，华严砚还在歙砚之上。去年我又正好接触到数个华严石，让我对这个地方产生了很多好奇。”程梦凡告诉记者，自己是安徽省工艺美术大师方韶先生的徒弟，之前一直在其雕刻艺术馆内任砚雕师，从事歙砚雕刻。
“一开始是我师傅前往楠溪江游玩，根据他的经验判断，觉得当地可能会有好石材，便拜托了永嘉楠溪书院创始人周建朋老师帮忙打听打听。不久之后，我们便收到了这样几块与众不同的砚石，听说可能是制作华严砚的原料，于是便在师傅的鼓励下尝试着制作砚台，一刀下去就有感觉了。”
所谓华严，即如花之艳、如石之坚。华严石也主要以红色为主，间以灰白浅黄或紫间黄褐，石质细腻，温润如玉。程梦凡捧着石块，不禁在内心啧啧称奇，他以自己雕刻歙砚的经验，对石块进行了初步设计打磨，保留了石块部分自然天成的纹理和棱角，利用石块先天的色彩制成了一方《云日相辉映》，成品的效果不仅令远在安徽黄山的程梦凡大为惊艳，也让青年艺术家、永嘉楠溪书院创始人周建朋心潮澎湃，表示可以合作探索，让华严宝砚早日重现时下。
“之所以决定离开师傅的工作室来到永嘉，一方面是师傅的鼓励，另一方面也是被周老师的决心和热情打动，我也觉得这个事情很有意义，对我提高自己的技艺也有很大帮助。”于是，程梦凡几乎是完全放弃了原有的工作和待遇，心无旁骛地投入了华严砚的研究和复原工作，但等他来到永嘉以后才发现，想要实现华严砚的复原却并不容易。
挡在程梦凡眼前的首要难题是，华严砚到底出自哪里？米芾的《砚史》中虽指出了华严砚出自永嘉，但时隔千年，华严砚在永嘉何处，又该从何找起？这对于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的程梦凡来说无疑是大海捞针。“所幸的是过程中得到了很多当地人的指引和帮助，比如周建朋老师、谷峰老师、徐逸龙先生等等，当地文艺界有不少人长期以来一直在关注研究华严砚的来历和矿口，让我省去了很多时间，在他们的带领下我也去到了华严山，现在叫千石山的一处古坑口去考察验证。”
程梦凡并非专业的考古人员，只能凭借多年采砚制砚的经验一路从山脚走到山背，结合山上目前存在的石块颜色质地判断，加上当地人介绍的古坑来历，他也认为该处山脉有很大可能是华严砚的出处。“米芾的《砚史》里是这么记载永嘉华严砚的：石理向日视之，如方城石，磨墨不热无泡。发墨生光，如漆如油，有艳不渗。色赤而多有白沙点。为砚，则避磨墨处。比方城差慢，难崭而易磨。亦有白点，点处有玉性，扣之声平无韵。该处的不少岩石确实符合这些特性，是别处地方没有的。”
这也让程梦凡终于稍微安下心来，华严砚的重现，或许将不再成为空谈。
正期待华严砚之声名远播四海
如今，程梦凡已经在位于楠溪书院的工作室里钻研了近9个多月，为了亲自验证不同岩石制作出来的砚石效果，他少不得加班加点、付出一番心血。“其实很多东西光从石块去看，看不出来，加上砚台的实用功能是磨墨，其中下墨、发墨是衡量砚材好坏的重要指标之一，必须得是做了以后，实际用过才知道，这个石头的实际发墨、下墨情况，是不是和华严砚的效果如出一辙，其中又以哪种石头更优，我们都在一个个统计。”
程梦凡表示，由周建朋找来的华严石料中，目前也仅有一小部分可以确认制作砚台，因此对于每个大小不一的石料，程梦凡都极尽珍惜。“我也看了一些从永嘉出土的古砚台照片，包括一些收藏家珍藏的古砚，里面都难觅华严砚的踪迹，因此只能是从古籍中去寻找，推测会有那个时代出现的一些砚台样式，比如最传统简洁的就是长方形抄手砚，《西清砚谱》里也收录了各类砚品，上起汉未央宫东阁瓦砚，下至清朱彝尊井田砚，对于我们去考察历朝砚史图谱也有很大的参考价值。”
因此，程梦凡目前制作的华严砚，多以文人砚和山水砚为主，以方直端庄的大冠式、玉堂式长方素砚居多，其次是略带修饰的仿古纹式，还有一类是借助石品纹色，雕凿探寻古雅意境的山水纹饰，总体都以体现自然和古趣为上。“目前我们还没有面向市场，9个多月来我跟我师弟一起配合，也仅仅只制作了三十余方，尤其一些大件的砚台，光设计就想了两个多月，考虑到石料的稀缺性，我们还是尽量谨慎一些。”此外，程梦凡还以楠溪江的石桅岩和十二峰为主题，制作了两方大型砚台，观赏性和实用性齐备。“我非常喜欢楠溪江的山水，真的很美，作为文房工艺器物，这些年来砚台的工艺性也越来越有讲究，永嘉华严砚不管是作为一张文化名片，还是一种工艺品对于当地来说都是具有极高价值的。”
作为歙砚制作的非遗传承人，程梦凡对于当前砚雕技艺的传承颇有经验，自己的三个哥哥从事歙砚制作，父辈以上也是手艺人。他呼吁永嘉应加大对于华严砚的教育普及程度。“说起华严砚大家都不太知道，相比在我们安徽，歙砚就已经形成了一条相对完整的传承链条，这几年，慕名前来学艺的人依然不少，一方面是歙砚作为四大名砚之一，工艺一直流传至今，在传统书画市场上依然保持着很强的竞争力，我们走的是中高端的市场，一方好砚都是成千上万的价格，更不要说我师傅这种国家级的大师作品。另一方面，歙砚制作也已经成为一门课程纳入职业教育范围，在当地一直享有广泛声誉，我虽然是高中毕业才正式拜师，但早在初中阶段就想好要学雕刻制砚了。”
而眼下，华严砚的重现只能说是刚刚起步，不过程梦凡倒是显得信心十足，重新开发盛于晋宋的华严宝砚对于书画领域来说自然是一则重磅，但若能把它发扬光大，让王羲之、米芾以及诸多文人墨客笔下的名器重归永嘉，对程梦凡来说才是作为砚雕师的一大幸事也。
原标题：华严宝砚重现江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