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得华严石砚,颇佳。”1600多年前,书圣王羲之的一条“好物推荐”,使得华严砚声名鹊起,但也留下了千年待解谜团。
古籍中言之凿凿的华严砚,到底长啥样?近年来,温州民间掀起了一股“华严热”,一些本土文化人士自发寻砚,却始终无法拨开迷雾见真容。直至去年,朔门古港遗址出土了2方疑似华严砚。
12月1日,在永嘉瓯窑小镇举行的“华严嘉砚墨香温州”华严砚研究成果发布活动上,专家组一致认定出土的2方古砚即为失传已久的华严砚。这一考古发现,也在考古史上创下了两个“第一次”。
迷之石砚
民间追踪华严砚,多从古籍文献入手。本次成果发布活动演讲嘉宾、古砚和宋文化研究者戴云江亦是如此。
戴云江从1995年开始收藏和研究砚台,“华严砚是家乡的东西,所以一直很关注”。他说,王羲之对华严砚的评价,普遍认为出自《法帖》,但没有真迹传世,从严谨性来讲,就当不了证据。
不过,经多方查阅文献资料,戴云江认为王羲之确实拥有过华严砚。如宋代《砚谱》记载,“会稽有老叟云,右军之后,持一风字砚,大尺余,色正赤,用之不减端石,云右军所用者。石扬休以钱二万得之。”北宋书画大家米芾在《砚史》中也证实王羲之曾使用过华严砚,“校理石扬休所购王羲之砚者,乃此石。今人所收古砚,间有此石,形合晋画,约见四五枚矣。”若干年后,这块名砚又被苏轼以四万钱的价格,从石扬休之孙石夷庚手中购得,此事也被米芾记录在《书史》中。
戴云江说,至少六七种文献有类似记载,相互印证了王羲之所用华严砚的存在。而且,米芾所见华严砚有四五枚之多,也说明此砚在当时颇受文人雅士的喜爱。
至于华严砚为何会出现“断层”而难觅踪迹,戴云江分析认为,华严砚的历史比其他石砚早了六七百年,唐朝开元年间后,端砚、歙砚等砚品开始流行,而华严砚逐渐走向衰落。
因文献记载制砚所用华严石,产自永嘉瓯北华严山,以高远、谷峰、邵敬群、陈凯等人为代表的永嘉文化人士自发追随着书圣口中的“华严砚”,反复查阅古籍文献,走访山间勘探,跨度长达十多年。
谷峰说,他们前后上山勘查了20余次,也邀请地质、史学领域的专家一同前往探查,一点点拨开迷雾,又不断被新难题困住。他们也通过举办研讨会等活动,征集到一些民间收藏的“华严砚”,但苦于没有比对样本,始终无法得出确切的结论。
尽管只闻其“声”不见其形,但华严砚的神奇魔力,吸引着越来越多的人去追寻真相。
水落石出
华严山位于瓯江北岸、楠溪江西岸,登高远眺,南岸风光一览无余。在一江之隔的朔门古港遗址现场,考古发掘工作正在有条不紊地进行。
2023年9月的一天,考古人员在整理古港遗址出土的大量瓷片时,发现了几方砚台。戴云江的一个学生也参与了出土物品的整理登记,见到砚台之后,便向他咨询请教。“后来,考古所让我去看看。”戴云江说,在出土的10多枚古砚中,有两枚赤色且表面带有明显白色斑点的砚台令他眼前一亮。
记者看到,活动现场陈列了出土的2方华严砚,分别为北宋马蹄砚和南宋长方形抄手砚。前者为马蹄形,砚池一侧残缺,石质较细腻,色青灰,有暗紫色斑纹,并带灰白色细斑点;后者为长方形抄手式,砚池呈小倒梯形,石质略粗,底部留有凿痕,石色灰褐,有暗紫色斑纹,并带灰白色细斑点。
“这与米芾所描述的‘色赤而多有白沙点’非常吻合。”戴云江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开始了寻找真相之旅。
去年10月,戴云江与谷峰、陈凯一起前往永嘉华严山一探究竟。“根据米芾记载,我们找到了华严尼寺遗址,但在周边没有找到相似石料。”戴云江回忆,根据端砚、歙砚等名砚矿口规律,多在溪边和水下。这时陈凯突然提及,曾在清水埠老化工厂后面发现过一个古矿洞。一行人随即赶去。
“我拿着榔头钻进洞内,观察矿洞板层后,敲了一小块石头作为样品,又在洞口附近的菜园挡泥墙上,拆了一块稍大的石头,打算回去制砚对比。”
经过对比,戴云江发现样本的颜色质地与出土石砚惊人相似,便向温州文保部门进行了汇报。为了让证据链闭环,温州文保部门随即邀请北京大学考古文博学院的专业团队对出土砚台及矿洞石材进行检测。
12月1日,北京大学考古文博学院副院长、教授崔剑锋现场发布,“科技分析结果表明,温州朔门古港出土的2方石砚与端砚、歙砚的石材在主、微量元素上差异较大,与取自瓯江北岸、华严山下古矿洞内的石材在主、微量元素上表现出高度一致性,说明其石材来自华严山。”
“根据文献记载、实物观摩、矿洞考察以及科技检测结果,专家组一致认定温州朔门古港遗址出土的2方古砚即为失传已久的华严砚!”随着浙江省文物鉴定站原首席专家、研究馆员、浙江省文物鉴定委员会委员柴眩华宣读鉴定结果,意味着只存在于文献的华严砚在沉睡千年后,重见天日。
据介绍,包括2方华严砚在内,出土的10多方砚台集中在瓮城遗址附近。
究其原因,温州市文物考古研究所所长梁岩华分析,古代城楼上有观景点,文人墨客一边欣赏瓯江美景,一边吟诗作对,挥毫泼墨,是砚台使用较多的地方。而瓮城附近贸易兴旺,也需要笔墨纸砚用以记录。
未来可期
两方“朴实无华”的砚台,背后承载的是独特的瓯越文化和深厚的历史积淀。
对于华严砚新发现的价值与意义,上海博物馆研究馆员、浙江省文物鉴定委员会特聘委员华慈祥认为“意义非常重大”。他表示,这是砚史研究史上第一次把考古出土砚与文献资料、砚坑实物综合比对进行研究,并且取得成果;这也是科技考古史上第一次,用考古出土实物与砚坑实物进行成分检测分析,比对后得到的科学结论。
12月1日上午,四位温籍书画名家用戴云江复刻的华严砚进行了现场创作。“砚台石质温润,磨出来的墨比较细腻,在宣纸上渗化较有层次,确实是一方好砚。”书法家何元龙在试墨后赞不绝口。这样的评价,与华严砚“磨墨不热,无泡,发墨生光,如漆如油,有艳不渗”的特点也十分吻合。
华严砚被证实之后,如何更好地进行保护和利用,也成为与会人员关心的话题。
梁岩华表示,要切实履行“保护第一、加强管理”的原则,适时推进活化利用,精心创建文化品牌。
戴云江则说,温州在册的各级书画会员多达5万人,如果扩大到全国范围,书画爱好者的数量非常庞大。“华严砚重现江湖,很多人可能都想收藏一枚,所以我们要深耕这张文化名片,启动华严砚非遗等文化项目。”
活动现场,记者看到除了2方华严砚,还展出了一款由华严石制作的宋代石质水仙盆。按照专家说法,其石质稍差,不适宜制砚,因此被用来制作方圆器。
而据北宋杜绾《云林石谱》记载,“温州华严石出川水中,一种色黄,一种黄而斑黑,一种色紫……紫者亦堪为研,颇发墨。”
“由此可见华严石的种类不止一种,色紫才适合制作砚台。”戴云江说,这为华严石的利用打开了新思路,除了制砚,其他质地的石材还可以用来制作各种延伸产品。
前不久,记者在永嘉楠溪书院看到,用华严石制作的香插、干泡台、杯垫等工艺品色彩丰富,做工精美,且实用性很强。
或许在不久的将来,你的家里会摆上一款经典的华严砚,或是购买一款精美的华严石工艺品,赠给亲朋好友。
来源:温州日报
原标题:朔门古港出土“宝砚”!创下两个“第一”!
记者 徐再杰 黄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