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前，翘首以盼的德象女校旧址修缮工程终于完工，对外开放参观指日可待。
瑞安邮电北路小沙巷口，一个破旧的四方小亭楼在周围新修缮环境中显得有些突兀，又有些鹤立鸡群。它就是创办于清光绪三十二年（1906）的德象女校旧址。
修缮好的德象女校遗址。吴亮摄
1905年清廷停科举，办学堂，结束了延续一千多年的科举制度。但是男尊女卑思想处于垄断地位，女性还受缠足之害，并没有受教育的权利，偏居浙江东南一隅的县城瑞安却早早萌发了女学。
1903年，萧侃在瑞安汇头刘氏宗祠内创办女学蒙塾，1906年吴之翰在卫房宫创办了毅武女子学堂。毅武二字乃孙诒让所取。《张棡日记》1906年3月11日记载：“昨日午后同内兄小竹（林俊，其日记亦有记载）到卫房宫看女学堂。堂系吴君之翰创办，教习修金吴君自己捐垫。学生不取分文，大者十二三岁，小者八九岁，皆垂辫方履，不染粉饰、缠足陋习，教法悉本国文教科书。观诸女子皆彬彬儒雅，拼字有法，吴君又细心讲解，诱迪新机，洵吾邑热心教育之良士也。女学发达定推此为起点。”吴之翰认为：“女子者国民之母也，而无知识无学问以教养未来之国民，亦何贵乎有此无用之母氏耶？”
1906年，吴之翰与萧侃的女儿萧仁果在玉尺书院旧址即敢心桥创办了德象女校。萧侃女学蒙塾并入德象女校。同时毅武、宣文等女子初等小学堂均并入德象女校，学校规模扩大，遂成德象女子高等小学堂，开瑞安高等女子小学堂之先声。
从女校来说，校长人选最为关键。当时很难找到学识见解高的女性。第一任女校长是萧仁果，不久聘请到北京归来各方面都首屈一指的唐孝嘉担任，从1906年到1927年，几乎贯穿德象女校的始终。唐孝嘉是瑞安著名的“五黄”先生之一黄绍第的长媳，由黄绍箕介绍，就读于京师大学堂。在女子还有缠足的陋习，“女子无才便是德”的时代，讲一口标准的普通话和流利英语的唐孝嘉，可谓凤毛麟角。
从中年开始，灾难贯穿于唐孝嘉后半生。1918年，唐孝嘉已经任德象女校堂长12年。这一年，上海发生了堪比“泰坦尼克号”沉船的普济轮沉没事件。瑞安很多名人遇难，唐孝嘉时任北洋陆军部要职的丈夫黄曾枚也遇难。唐孝嘉育两子一女，长子此前死于非命，在同济大学读书的次子因突遭家庭变故，精神恍惚，不得不辍学回家。
经历了常人难以承受的丧夫失子之痛，家庭经济拮据，唐孝嘉没有放弃女子的教育事业，一直坚持到1927年国民党北伐成功，继任者由县党部派人。德象女校也于1928年并入瑞中的前身、瑞安县立初级中学校。
唐孝嘉像。何光明提供
瑞安当地缺乏学识渊博的女教员，瑞安女学就尽量从外地聘请女教员。外地女教员上课时还被当作新奇事物被围观，这对于女教师女学生都是巨大考验。《张棡日记》1906年九月初五记载：“本邑金持廉先生在郡城周祠开设女学，教员四人：姓杜、姓潘、姓徐女士，均系上海及扬州人，姓张女士即本地张孝廉文伯之妹、而德斋姻长之女也。闻前日开学时，城中男女来观者不下数千人，试验理化亦颇可观。本日九点钟为上课之始。予乃偕内弟仲明到祠访持廉先生，茶话数刻。时有郡绅某数人，亦俱来访，金君乃邀予诸人入内观其功课。祠内约分三堂，诸女学生均按序坐，桌上前置《女子国文教科书》一部、《绘图蒙学实在易》一部、《中国白话史》一册。盖杜、张两女士教国文、历史，潘女士教算学、唱歌，徐女士教体操。杜系寡妇，年有卅岁上下，潘、徐皆十六七岁，文伯之妹亦只二十余龄。监督为钱孝廉伯吹夫人戴氏，管理员则持廉先生之媳。课女手工为一佣妇，亦去年自沪上习业回者，其人则瑞安人也。遍览至午刻始回。”
办女学，还需打破男女授受不亲的老规矩，请男教师上课，更是困难重重。然而德象女校却打破了禁忌。初始德象女校设有四个年级，每个年级各有一个班，开设国文、数学、地理、缝纫、体育、音乐、美术等课。创办人吴之翰奋笔疾书写下《论现在女学必须参用男教员之理由》，打破男女授受不亲的惯例，大胆聘用男性教员担任国文、算术、地理、历史等课程的老师，甚至还从瑞中请来了一名男性体育老师给女孩子们上体育课，强身健体。
从女学生来说，当时进德象的女生，一般处于议婚年龄，按当时封建习俗，年轻女性很少出头露面，德象女校招收女生阻力重重。吴之翰亲赴适龄女生家中做说服工作，孙诒让等乡贤也带头送女儿去德象女校读书，对开启女子入新学读书起了示范作用。吴之翰鼓励女生毅武自强，规定入校女生名字中凡含有“莺、燕、花、柳”等字，均要改为“毅、武、强、华”。
天助自助者，对于社会底层的女性，通过接受教育才能在社会上施展自己的才能。德象女校培养了大批的女性，她们走出家门，参加社会工作。据《瑞安市志》记载，德象女校办了22年，毕业学生约一千人左右。德象女校的创建，为近代女子教育事业作出了巨大的贡献，对于启蒙和解放女性起了积极的作用。2004年北京中科院黄宗甄（黄绍第嫡孙）回忆，他四个姐姐都入学德象女校，除一个姐姐在德象女校毕业就结婚外，其他三个姐姐均考入瑞安中学。瑞安市绅乡贤送女儿上学，后来这些女子也都进入瑞安上流阶层，利家利国。女性受教育对扩大她们的视野大有裨益，也让她们在历史舞台上发挥出女性的力量。1937年，瑞安一批女学生女性青年发起并成立姐妹会，开展抗日救亡运动。
瑞安女学研究中，更多看到的是女学创办人的慈善行为，却忽视了女性力量的显现。这包括三个方面，一方面是起领头作用的德象女校长唐孝嘉，在当时这样的人才尤为难得。此外虞廷恺于1904年创办瑞安马屿养正学堂，1925年资金短缺陷于困境举步维艰，差点停办，因虞廷恺也是死于普济轮海难，他的长媳郑涵芬挺身而出，毅然接手维持办学，直至1936年由民办改为公办。第二方面是从扬州和上海来的女教员，放弃大城市优渥的生活条件，到小县城教第一次走出家门的女孩子。第三方面是女学生，克服家庭和社会的重重压力，到女校读书毕业，继而考入男女生同校的瑞安中学。最后，德象女校并入瑞安中学，开辟了瑞中男女生同校的历史，促进瑞安中学更加开放，与时俱进。
摇摇篮的手摇动了世界，瑞安女学的发展历程显示出女性力量，女性受教育程度影响家庭和后代的受教育程度。女性教育的重要性在当代日臻重要，这也是德象女校遗址修复的重要意义之一。
原标题：瑞安女学中的“她力量”
作者：林娜